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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家族沈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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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四年(360年),桓溫一招不大不小的試應手起作用了:大名士謝安居然肯應邀出任為自己帳下的征西司馬。桓溫雖然對此略感詫異,但也為此而感到不少的興奮。

說到謝安,不得不提起這個對於東晉中期的政局產生過重大影響的家族。據說謝氏出自姜尚(姜子牙)一脈。話說當年姜尚的幼子姜佐,曾被冊封於申(即河南省南陽市),這是申侯的始祖。據《竹書紀年》記載,在西周後期,即周宣王七年(公元前821年),申侯的長子申伯(名字叫姜誠),因協助大臣尹吉甫征伐獫狁有功,被封到謝邑(今河南省南陽市宛城區謝營村)這個地方,姜誠也改姓為謝,成為中華謝氏的始祖。江南謝氏公認來源於陳郡陽夏縣謝家堂村(今河南省太康縣老冢鎮謝家堂村),一世祖為謝纘,在曹魏時期為職位不高的典農中郎將,其子謝衡,為西晉太子少傅,進入了權力中樞,謝衡生三子:謝鯤、謝裒、謝廣。

謝鯤,就是那位因調戲鄰居美女,被對方投梭而撞斷兩顆牙齒的大名士,謝鯤有二子一女,即謝嶸、謝尚,女兒謝真石。

謝裒有六子,分別為謝奕、謝據、謝安、謝萬、謝石、謝鐵。

謝廣子嗣不詳。

先簡要介紹一下謝鯤這一支:

謝鯤的女兒謝真石,就是褚裒的妻子,生女褚蒜子,嫁給晉康帝,即褚太後。大帥哥謝尚就不再贅述,他娶了同郡袁耽的妹妹袁女正,只生下兩個女兒:謝僧要和謝僧韶,後來,謝尚將堂弟謝奕的次子謝康過繼為子。謝尚的長女謝僧要嫁給了庾亮的幼子庾龢,生子庾恒,後為尚書仆射;謝僧韶嫁給了殷浩的堂弟、殷融的兒子殷康,生子殷顗。

接下來介紹一下謝裒這一支:

謝裒的長子謝奕,就是桓溫的方外司馬,他有三子:謝淵(小字川)、謝靖、謝玄。謝淵早亡,生子謝煥,謝煥生子謝誨。謝靖二子謝肅、謝虔。謝玄,小字羯,為淝水之戰主將之一,立下大功,他生子謝瑍,愚鈍且早死,謝瑍生子謝靈運。隔代遺傳的謝靈運天生聰明伶俐,文采斐然,他爺爺謝玄曾說:“我尚且生下謝瑍,謝瑍卻怎能生下靈運!”謝奕有女兒若幹,其中長女就是大名鼎鼎的謝道韞,嫁給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幼女謝道輝,嫁給桓溫三弟桓豁的兒子桓石民。

謝裒的次子謝據早死,生子謝朗、謝方、謝允。謝朗,小字胡,隆安元年為東陽太守,也稱謝東陽,謝朗生子謝重,謝重為會稽王司馬道子長史,謝重生子謝瞻、謝晦等五子。謝方早死,無子,過繼謝安兒子謝琰第三子謝混為子。謝混的文章號為江左第一,娶妻孝武帝女晉陵公主,後因黨附劉毅被殺。謝允生子謝裕、謝純、謝甝、謝述。謝裕的女兒嫁給了宋武帝劉裕的兒子、廬陵王劉義真。謝述之孫就是謝眺。

謝裒的三子謝安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兒子是謝瑤、謝琰;三個女兒分別嫁給太原王坦之的兒子王國寶、瑯邪王洽(王導第三子)的二兒子王瑉、陳郡文士袁質。謝瑤早死,生四子:謝該、謝模、謝澹、謝璞。謝琰,在淝水之戰中與堂兄謝玄一起,以八千精兵大破前秦軍隊,十餘年後,在與孫恩交戰中失敗,被部下所殺。謝琰共生三子,分別為謝肇、謝峻、謝混(過繼給堂兄謝方為子)。

謝裒的四子就是謝萬,謝萬有子謝韶,小字封,被稱為謝家子弟中最優秀者,謝韶的兒子謝恩曾做過武昌太守。

謝裒的五子謝石,字石奴。為淝水之戰中的最高指揮官,謝石子謝汪早死,以從兄謝翀子謝明惠為繼子,謝明惠在孫恩之亂中被殺。

謝裒的六子謝鐵有三子:謝邈、謝翀、謝勝,其中謝邈、謝翀均在孫恩之亂中被殺。

謝氏一向非常重視與其他大族的聯姻,在謝鯤一代,謝鯤結婚中山劉氏,即劉琨家族,而中山劉氏又與太原郭氏、範陽盧氏、清河崔氏、河內司馬氏聯姻,這為謝家逐漸靠近上層鋪平了道路;到了謝安一代,又與太原王氏、瑯邪王氏、陳郡袁氏、高平郗氏、河南褚氏、沛郡劉氏、瑯琊諸葛氏、泰山羊氏、長樂馮氏等大族聯姻。謝裒早年就想與高門諸葛恢聯姻,而當時的諸葛恢卻還看不上謝家,直到諸葛恢去世,謝裒才為兒子謝石娶到了諸葛恢的小女兒諸葛文熊。

陳寅恪先生認為,東漢喪亂之後,學術文化重心由京太學轉至地方豪族。陳先生說:“所謂士族者,其初並不專用其先代至高宮厚祿為其唯一之農征,而實以家學及禮法等標異於其他諸姓。”又說:“夫士族之特點即在其門風之優美,不同於凡庶,而優美之門風實基於學業之因素。”由於漢時的選官制度使得世家子弟明白了修習儒學的利益,以儒學起家者眾多。王伊同先生說:“東京以降,門第漸盛,其初多以經術進,累世清貴,遂成名門,楊袁是矣。”

然而,到了東晉標志門閥清雅的是玄學清談。“麈尾扇是王謝家物”,瑯琊王氏、陳郡謝氏、河北裴氏等家族中便有大批玄學名士產生。這不僅僅是一種時髦,更重要的是可以從中獲得實際利益。士人以玄談方可招致令譽,這在特重人物品評的魏晉時極為重要。只有獲得輿論註意,才能獲得跨入仕途的機會,為家族利益謀取保障。到了謝氏家族的謝尚、謝奕、謝萬的那一代,他們以“狂誕”的名士聲譽獲取了一定的政治地位,奠定謝氏家族崛起的基礎,不過,要保證家族利益的不被侵害,還需要與其他大族結成盤根錯節的政治攻守同盟。

東晉門閥士族之間相互提攜的手段很多,主要是:一是相互品評、賞慕;二是結為政治婚姻,比如瑯邪王氏中的王羲之父子與高平金鄉郗鑒家的聯姻,就是王導與郗鑒之間的政治聯姻;三是在仕途中相互提攜。東晉門閥士族門戶的高低攀比,並不取決於“冢中枯骨”,也就是說與先祖官位的高低關系不大,而更取決於近代門戶的政治實力,因此,這些溫文爾雅的東晉名士的內心當中的價值觀和婚姻觀,並不總像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雋永淡然,而是非常現實,甚至非常勢力眼的。

由於本身家學淵源深厚,又重視婚姻經營,本來門第不高的謝氏經過數代的努力後越來越接近權力的中樞。謝安本人不僅對各個大族之間的關系了然於心,而且對此種關系的運作也是非常重視的。不過,門第的婚姻關系不過是錦上添花,要真正能夠讓家族站起來的,就是要培養出優秀的門戶出仕代表。

對謝氏家族來說,在隱抑或朝仕的問題上,起關鍵作用的還是從整個家族的利益來考慮的。東晉時先後處於權力中心的王、庾、郗、桓、謝諸家,或憑借與司馬睿的歷史關系,或由於南渡的特殊貢獻,得以列入當朝門閥政治的尊顯位置,這就形成東晉門閥重門第兼重人物的風氣,假如無適當人物為家族代握權柄,其門戶統治地位必然為其他士族家族所替代。王導死,則瑯琊王氏哀;庾翼死,潁川庾氏沈。可見,一個家族如果能夠出現一個傑出人物作為當家人,則整個家族都可以獲得興盛。士族重視本家門戶重於國家存亡,在他們看來,世上最重要的是他們家族世代相傳的基業,只要不觸及這一根本利益,他們可與任何性質的政治力量合作,甚至包括異族的勢力。因此,士族子弟的出處仕隱尤以家族利益為重。這一點在謝安身上有極大的代表性。

謝安的人生可分為兩部分:前期的隱和後期的仕,在這兩個階段,他都獲得了極高的聲譽。在他早期的隱逸生活階段,其從兄奕、尚、萬已經先後就任豫州刺史,按照門閥士族排資所看重的當今家族成員官宦狀況的標準,謝氏家族因此已經穩居統治階層的上流甲族。在謝奕等人的蔭佑之下,家族利益已經有了根本的保障,這正是謝安得以高臥東山的基本條件。自從郭象和向秀的“獨化論”提出後,東晉的士風較西晉有所變化,士人們已經從“狂放”、“任誕”、直接對抗禮教的表面化行動轉而追求內在精神上的逍遙與自在,這是往“放達”方面發展的高層次的精神性轉化,而謝安無疑是此風的典型體現者:他是士林清談的領袖,與當時的名僧支遁、竺道潛等頻頻交往,與王羲之、孫綽、許詢等人同為好友;他因鼻炎而作“洛下書生詠”,一時人眾紛紛模仿;他就是隨便拿一把蒲葵扇,做一件布衣,都可以成為殺馬特的標桿。可以說,謝安的“東山高臥”是一種封建士大夫所向往的一種歸隱式的理想生活。

早在謝安還是一枚小鮮肉的時候,揚州刺史庾冰就曾因謝安的鼎鼎大名而要將其招到自己的幕府之中,他多次下書郡縣去催促,謝安在不得已之下就到了建康,然而,他僅在庾冰府中呆了一個多月,就因受不了枯燥乏味的行政工作而辭職回家了。之後,朝廷分別起用他為尚書郎、瑯琊王友,都被他堅決地推辭了。好事多為的吏部尚書範汪曾經舉薦謝安為吏部郎,謝安竟然因此給範汪寫了絕交信。謝安對於出仕的這種傲嬌的態度既獲得很多人的讚許,但也招來了不少人的非議,還有人還因此建議朝廷對其“禁錮終身”,永不錄用。

謝安自己固然很享受風平浪靜的隱士生活,不過世事難料,自從謝安的堂兄、豫州刺史謝尚去世之後,繼任豫州刺史的謝安的大哥謝奕在豫州刺史任上僅呆了一年左右,也去世了,而繼謝奕為豫州刺史的謝安弟弟謝萬呢,也只是在任上呆了一年多,就於升平三年(公元359年)的十月,因兵敗而被廢為庶人。隨即,豫州這一謝家苦心經營了十五年之久的半世襲的方鎮,也落到了桓溫的弟弟桓雲之手。謝氏作為一個曾經有政治實力支撐的門閥士族突然間走到了一個十分危險的十字路口:要麽繼續沈淪,成為象瑯琊王氏那樣在政治上無足輕重的逐漸邊緣化的高門;要麽通過在官場上的打拼,重拾昔日的輝煌。

即便是處於極其適意自在的隱居生活當中,謝安還是念念不忘他的家族利益。謝安曾經問諸子侄:“晚輩的事又跟長輩有什麽關系呢,而為什麽長輩們都希望自己的晚輩成材呢?”其他人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有謝玄回答道:“譬如芝蘭玉樹,欲使生於階庭耳。”謝安在平時的家庭生活裏,很註重以自己的言行來教育晚輩們。他曾經問侄女謝道韞:“《毛詩》何句最佳?”謝道韞稱:“吉甫作頌,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謝朗則說:“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而謝安卻說他很欣賞《詩經》裏的那句“訏謨定命,遠猷辰告。”意思是以胸懷宏大的謀略來確定政令,把長遠的計劃昭示於眾。有一次,當謝安正與幾個晚輩呆在一起閑聊的時候,不一會兒就下雪了,謝安考大家說:“這雪象什麽?”謝安二哥謝據的長子謝朗說:“撒向空中的鹽與此差不多。”而謝道韞則說:“不如說象柳絮被風吹起來。”謝安聽後十分高興。謝安的妻子是劉惔的妹妹,曾對謝安說:“怎麽從來沒見到過你教育孩子。”謝安卻說:“我時時刻刻都在用我自己的言行來教育孩子。”謝安的三哥謝據在其小時候曾經上屋頂熏老鼠玩,謝據去世後,他的兒子謝朗曾經聽人說有個呆人幹過這種蠢事,就經常拿這個故事當做笑話講給人聽。有一次,謝朗當著謝安的面又提到此事,謝安知道他不了解此事就是自己的亡父所為,就平淡地說:“世人常拿此事誹謗中郎,還說是我與他一起幹的呢。”謝朗聽罷,羞愧得一個多月都不曾出門。有一個夏日的清晨,謝安來到侄兒謝玄的家裏,謝玄正仰面大睡,聽說叔叔到來,謝玄還來不及穿衣,就趕緊跑到屋外,等穿上衣服鞋襪後,再恭恭敬敬地回來拜見,謝安笑著說:“你這就是所謂的前倨後恭吧!”從上述例子可見,謝安對子侄輩的成長是充滿著關懷之情的。

因此,為了確保本家族的既得利益,為了子孫後代們的長遠利益,當此門戶勢力面臨沈淪之際,謝氏家族當中必須有人挺身而出,執掌起朝廷的一方大權,這個家族才能維系崇高的士族地位,也才可以允許家族中另外的一些人物過著優哉游哉、沽名釣譽的理想生活。在眾多家族成員的熱切期盼下,欠了家族這麽多年帳的謝安這次終於下定決心出山還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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